夜里,鱼贩子们赶着大车,唱着牛至[1]小调,从她的窗户底下经过时,她总惊醒过来,听着铁箍的车轮在村里的路上隆隆作响,然后出了村口,上了土道,声音很快就变小了。这时,她情不自禁想道:
“他们明天就到巴黎了!”
于是,她的心跟随他们,上坡下岭,穿越村庄,在星光下沿着大路往前走。不知走了多远,到了某个地方,眼前总变得模糊起来,她的想象就中断了。
她买了一张巴黎地图,经常随着在地图上移动的手指,游览京城,沿着一条条大马路信步逛去,走到每个拐角处,走到代表街道的细线交叉处,或者到了代表房屋的白方块前面,就逗留一会儿。最后,眼睛看累了,她闭上眼睑,又见黑暗里,路灯光在风中摇曳,一辆辆马车驶到戏院的柱廊前停下,咣当一声放踏板。
她订了一份妇女报纸《花篮》,又订了一份《沙龙仙子》。什么首场公演、赛马和晚会的报道,她都贪婪地阅读,一字不漏。无论女歌手的初次献唱,还是店铺的开张,她都关心。她知道各种新潮时装,知道高级裁缝的地址,知道布洛涅森林和歌剧院有什么节目。她阅读欧仁·苏[2],研究他的小说中有关室内家具装饰的描写;她阅读巴尔扎克和乔治·桑,怀着如饥似渴的欲望,寻求想象的满足。甚至在餐桌上她也带着书,夏尔一边吃饭一边和她谈话,而她一页页看书。阅读之中,她常常想起子爵,并且把书里虚构的人物和子爵联系起来。不过,以他为中心的圆圈渐渐扩大,原来集中照在他头上的光环,辐射开来,照耀了更远的空间,照亮了别的梦境。